下工了,他从耳朵上捏下皱折不堪的烟,叼上,和工友借了个火,摘下安全帽,吸上一口,再吐出。走向一边的工棚,从窗台上拎起锈迹斑斑的搪瓷杯,从水缸里舀上一杯水,几口就喝完了一大杯。和工友闲谈几句,便独自走出了工地。
深秋的太阳总是逃的比较快。步行街已见雏形,两边的高屋住宅的楼顶闪起五颜六色的霓光,但街上的路灯才建好,还未启用。所以,路上只是黑,落不下高处的炫光。他就这样淹没在这般黑里。
儿子的学校离工地只有十几分钟的路,他却觉得似乎走过了无尽的隧道。学校的大门紧闭,从大门到教学区还有林荫路,路灯在树叶中隐约透射出昏黄的灯光,照在地上就被晕开了。他垫着脚向里望。
保安从传达室走出来,拍下他的肩膀,警惕地问:“干什么的?”
他愣了一下,“等儿子的。”
“等放学的,现在不能进。”
“是是,好,我就在这里等着。”
说着,他佝偻着,退到人行道旁的台阶上,摸了摸耳朵,想起烟在来时已经抽完了,抿了抿嘴,舌头舔了一下上唇,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很缓。抬头看了看校门。又低下,玩弄着被岁月客满印记的双手。
儿子有出息啊,考上了县一中,四十多岁的他即使熬成如今五十多的模样,也心甘情愿。
转过头,他看见角落里有几个像他一样蹲着的身影,或许出于一种同类的吸引,他蹒跚的踱过去。
“等儿子呢?”
“啊,嗯。”
似乎找到了同伴一般,他又重新蹲了下来。
“你儿子这次考得怎么样啊?”
“不错,听说班里前几呢。”
提起儿子,那张满是泥水的脸上闪现出几分骄傲与希望,他又舔了舔唇,笑了笑,黝黑的脸上,那印痕似乎变得更深了。
几声赞叹之后,角落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起风了,他从地上站起,跳了两下,似乎获得了足够的热量,继而又蹲下。老旧的解放鞋被掩盖在线头裘起的裤脚下面,两手抱在一起,时而相搓。
他从牙缝吸进一口气,双手搁在腋下,抬头又看看树叶间隙中隐约可见的教学楼,又低下。
丛林里的野猫迈着夜一样安静的步子走过他们的身旁,仿佛在那团黑漆漆的角落里,并没有一个人存在,天空中的星星却依然闪烁着,他也和他们一起,依旧在角落里默默地等待,时间自顾自地逝去。或许,有一天,他们再也不需要如此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