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街边小铺的福字、挂画、对联一日比一日充盈起来,我便省得,又是新的一年到了。农村的孩子们惯是只知阴历,不知农历的,大人们如此青睐传统节日,因着祭祀的精神内核,供奉的都是好酒好菜。
记忆里,腊月开始,各户人家已经拉开了架势,爷爷奶奶总在年关前夕就把年货置办起来。那时候,超市还在镇子上。但人总是很多,进门最显眼的位置,从粮油米面至大红礼盒,排得满满当当。大部分来的,都是家中饮食的掌权者,在问价方面,老人们总是果断而有力,他们在抹零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也有年轻人混迹其中,一边挑来拣去,一边询问家中长辈,确认哪种才最合他们心意。
每每这个时候,我是最期待的那个。即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那些零食不属于我,各色各样的兰花灯也不属于我,但等奶奶回来,能吃到糖水冲蛋,用的还是红糖,若心情好了,加个桂圆或红枣也是有的。从被窝里爬起,被催促着吃下,囫囵地,整个人都暖和了。说起来,华而不实的礼包,其实我是不大感冒的,亲戚们你拿着登门,我送来拜访,一来一去,交换的不过是人情而已,还不如桌上笑融融的几句体己话。“畴昔通家好,相知无间然。”大抵就是这意思了。
吃饼干留下的铁盒用来放炒货,果盘塞满糖果,熏豆茶撒点胡萝卜干,热腾腾地给大家泡上。氤氲的水汽里,家长里短也温柔了几分。“现在的娃娃,真是一天一个样,一年没见就长这么多!”长辈们摸摸我的头,比划着,眼里闪着慈爱的神采,我是惯会讨人欢心的,婶婶伯伯叫个不停,哄得他们眉开眼笑。
和现在相比,旧时的年夜饭,没有那么多五花八门的饮料相配,小孩子们总是闹着要喝可乐,大人们则会在村头小铺子里打点米酒,灶头上温着,饭吃到一半,奶奶起身把酒拿来倒入碗里,大家一一分食,馋嘴的娃娃也能尝尝蘸了酒的筷子尖。可米酒入口香甜,后劲儿却不容小觑。酒量浅的,颊上便带了浅浅的红,倒和门上的对联遥相呼应了。有时候也会换了黄酒,并非正宗的绍兴味,在我眼里和料酒也无甚差别,但大家依旧喝得开心。
亲手搓制的肉圆、汤团,自家酱烧的羊肉,还有鲜美至极的炖鸡……这些都是一年到头难得的美味,和言笑晏晏的人们一起,在爆竹声里袅袅而上,酿成人间烟火气。
客行随处乐,不见度年年。年年度东风,笑入春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