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间逐渐步入冗长的黑暗隧道,眼球的颜色也随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先前的明亮转为压抑的浑浊。所有曾经闪耀甚至光亮铺天盖地的流年像瞬间脱轨的悬浮列车,沉闷地摔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接踵而至,是响彻整个城市上空的支离破碎,最后,是可以穿越巨大人群直达视网膜的空白,于空白之处想到天下之魁《西厢》,宛如莺莺于万千人群之中遇到张生。
记忆中一段不算太遥远的时光,找准了轴对称线,对折过来,与现实重叠,童稚未脱的我,最爱哼一首《西厢》,后弦柔和的声线时至今日还会不断在我耳边萦绕,可那时的我并不了解《西厢》。直到高中时学到课文《长亭送别》,我才对《西厢》有了一知半解。近日闲来无事,便从市图书馆借了《西厢》打发时光,谁知一看便欲罢不能。不几日便阅完全文,长吁一气,冥然暗想:“崔莺莺,这个女子不一般”!
那时的社会,如一场喧哗蔓延的浮光聚会,那样社会里的莺莺宛若沉重黝黑的天穹幕布中筛下白色的蒲公英般细微柔软的雪花,落在地上就脏了。她生活于封建专制时代,出生于门第显赫的家庭,社会环境和家庭教养都无疑会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因而她性格深沉,对张生虽一往情深却又欲前不止。她和当代许多女子一样叛逆,可以不顾一切地去追求,冲破礼教的罗网、摆脱家庭的束缚。但却又有一种无形的害怕在羁绊着她,她害怕张生对她始乱终弃,反映出她最终还是无法摆脱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中女子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的悲哀。《长亭送别》中的她,有一些过多的小女人心思,明明心里愁得将整片霜林都染醉了,可却偏要心酸地口占一绝:“弃掷今何在,当时且自系。还将旧意来,怜取眼前人。”她这样的偏执与任性恰恰印证了:“只有至爱,才能放肆地彼此伤害”。
当然,在阅读《西厢》的过程中,我的精神也随之进入更深、更高、更远的境界,中国的汉字经排列组合后,总能使人心灵的深处萌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宛若湖心投入石子激起的波纹一圈圈漾开,在无边无际的范围内反复播种出充满生命力的回音。
我读《西厢记》,不仅仅停留在“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表层意识上,我更能从中汲取出主人公为争取理想实现而同封建势力进行斗争的精神。这或许是一种反叛,但没有这样一种精神,人类社会的发展也不会如今日之辉煌。如纪伯伦所言:“悲伤的创痕在你身上刻下的愈多,你愈能获得更多的快乐”。不得不承认《西厢记》是反抗封建礼教的战歌,也是有生命的人性战胜无生命的礼教的凯歌,具有永恒的生命力。
于是《西厢记》也无愧于“天下夺魁”的杰作,与《红楼梦》并称为“中国古典文艺的双壁”。正如王伯良在《新校注古本西厢记·附评语十六则》中写到的:“《西厢》妙处,不当以字句求之。其联络顾盼,斐亹映发,如长河之流,率然之蛇,是一部片段好文字,它曲莫及。”《西厢》的文字细腻,抒发意味极浓的意境,好似被熬成一锅看不见颜色的汤,散发着令人无法抵抗的香气,只喝一口,便会让你沉浸其中。《红楼梦》第二十三回评《西厢记》也说:“真正是好文章!你若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但觉词句警人,余香满口。”
记得某位先哲曾说过:“读一本好书,犹如跨越一个时代与其交流吸收其思想之精华。”我读名著《西厢》,在生命体验的深渊中,饱尝精神升华的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