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故乡或许不是经常提及的存在,却是经常入梦的存在。在梦里,那些人,都还在,他们还年轻,他们还亲切着;那些物,都还新,它们还闪着光,它们还散发着迷人的味道。
我的故乡在湖南省湘潭县石潭镇芙蓉村,那是一个宁静的村子,得益于韶山灌区的滋润,有着连绵的沃土,多年来,除了乡村公路变成了水泥路和一幢幢土砖房变成漂亮的楼房外,没有什么变化。在我未满一岁时,父母便带我到了长沙,所以很遗憾我不会说湘潭话,日常我不说我来自湘潭,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是湘潭人。
在故乡,我们家本有一栋房子,是父母结婚后在外卖豆腐挣了钱才建起来的,后来为了在长沙安家便卖了。我和姐姐都是在这房子里出生的,我已经记不住它的样子,但我经常梦见它,房子的大厅里放了一个巨大的打米的机子,外墙涮了一点绿漆,楼梯的台阶很高,爬起来尤其费劲。
清明节,我们一家人回故乡扫墓,在一个小山包上埋葬着爷爷奶奶。来到坟前,父母先摆上鲜花,插上香烛,有些颤巍地跪下给爷爷奶奶磕头,一边磕头母亲一边还喃喃地念着:“粑粑、嗯嘛(爸、妈),我们带着你们的孙、孙媳妇回来看你们了,你们要保佑子孙后代们……”之后,我和妻子再磕头,我们磕头时,母亲还要替我们介绍一番,祷告一番。父母已经年过半百,鬓边的白发藏也藏不住了,他们每天听着子孙们叫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而在坟前,他们伏下身子低下头,仿佛他们的父母还在,用一双温热的手抚摸着他们,还要如同孩子和父母插科打诨般说着一年多来家里发生的事,仿佛他们的父母正细细聆听。
扫完墓,我们一齐回到了老家那栋房子,刚下车,邻居阿姨便大声吆喝起来,“这不是亚司令和马淑芳么?回家挂坟来了!”“是呀,带着崽和媳妇一起回来的。”“哎呀,凯伢子都长这么大了,出去的时候还抱在手里,现在都结婚了。你说我们怎么能不老”……阿姨的吆喝招来了更多的左邻右舍,大家聚在坪里拉家常,说往事,一个个已经逝去的人又鲜活地在这里割稻谷,在那里杀猪宰羊。热闹完,我们走进了阔别已久的屋子,房主热情地招待了我们,领着我们看这看那,和以前相比,变化了很多,但绿色的漆、高高的阶梯依旧没变。
故乡,是一个刻在心里烙印,它造就了性格和胸怀,来自山林便有了山的磅礴大气;来自水边便有了水的温婉灵动。妻子经常和我提起她梦见故乡——一座长满了竹子的巍峨大山,她家的老房子在山顶上,每天打开门,便能看到遥远的地方绿色的竹林与蔚蓝的天空融成一线,家里用的是山上导下来的泉水,冬暖夏凉,门前有一层层祖辈开垦出来的梯田,山野间有应季的野果,“七月杨桃八月楂,十月板栗笑哈哈”,在丰收的季节,哪哪都有硕果累累。高中毕业,妻子一家便搬到镇上,此后十年她再未去过山顶的老房子,但在她的梦里,总能梦见和一群伙伴在山野间撒丫子乱跑,爬树摘果子,不亦乐乎。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回到故乡,漂泊的根就能深扎在生养的泥土中,大声说着家乡话,大口吃着家乡菜,汲取最初生长的养分,充满电整装再出发。离开故乡,它或许不是经常提及的存在,却是经常入梦的存在。在梦里,那些人,都还在,他们还年轻,他们还亲切着;那些物,都还新,它们还闪着光,它们还散发着迷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