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男子,中等身材,或许操劳过度,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重重的痕迹。他的手上不停地忙活着油锅里的生意,背上背了一个简易的布袋,布袋里露出来一个小小脑袋,是小娃娃在酣然入睡,不管怎么摇晃,他都一副香甜模样。
这幅画面是在十八洞村梨子寨看到的场景,也让我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小时候,交通极不发达,住在大山里的我们要走出那一方天地,除了坐小船,就是靠自己的两条腿了。每到过年时节去舅舅家,必须天还没亮就出发,翻山越岭,到天黑才能到。在这条访亲路上,记忆中母亲用大大的围巾把幼小的我裹得严严实实,在我走不动时,就爬上父亲的背,外面是风是雪是雨,而我的世界只有父亲的温暖。有时,为了能多享受这舒适,我还会假装睡着。因为我是女孩子又是妹妹,这样的“特权”也是经常有。如今,我已为人母,也体会到背着一个娃娃走不平整远路的艰辛,但不同的是,那时父亲每次都是笑嘻嘻地把我背到背上。
我长大一点了,父亲母亲商量着开了一家小商店,也是村上的第一家。货得从很远的县城里面批发,从乡里到县城的路是土公路,蜿蜒崎岖。作为家里的男劳动力,父亲每次都是一个人早早地撑着小船到乡里,再坐班车到县城,批完货,连口热饭都来不及吃,也或许是不舍得买着吃,又匆匆赶下午的班车回到乡里。接着一个人把货卸下,一趟一趟的往返于车站与码头,将货物一包一包背到小船上。待货都被搬运到船上后,再撑着小船顺流而下。到了家门口,又将货物一包一包从河边背回家里。记得有一次,小船在经过一个急滩时,可能因天黑了光线不好,船被撞翻了,货全部倒在了河里。大冬天的天气,父亲不管不顾以最快的速度将能捞的货物捞上来,弄到半夜才湿漉漉的回到家。没有电话的年代,母亲只能一个人在家干着急,好在最后人无大碍。那个时候,我想父亲背负的是极力摆脱贫困的愿望。
靠着父亲母亲的努力,家里条件慢慢变好,在村里率先购买了新式家具,买了彩电,安装了卫星锅。但后来,要修水库了,得移民,搬到哪里去,成了那段时间最主要的话题。走访了很多地方,综合考虑再三,爸妈选择了常德的一个小镇,他们说,那里的教育资源要更好。
就这样,父亲离开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大山,来到了平原地带,那年他36岁。在新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从一个习惯了大山的山民再到主要种植水稻的农民,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建了房子后积蓄不多了,而哥哥和我的教育花费又直直的摆在那里。为了有更多的收入,镇上有货车要卸货,有家里要修建房子的,父亲都不落的去做临时工。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年,在我上高中,哥哥上大学那会儿,小店面的生意已经稳定,家里的经济条件才逐步好转。那个时候,我想父亲背负的是让我们受到良好教育的愿望。
如今,哥哥和我都已经在城市扎根,父亲母亲也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跟着哥哥住在城市,生活已不像以前那样艰辛。已年近六十的他,闲不住,还自己找了事情做,在家时就喜欢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喜欢含饴弄孙,当然也喜欢我带着爱人孩子回去看他。我会跟母亲常常通电话,问问安,发点小红包。只是一次通话中,母亲却悄悄地告诉我,有天晚上父亲哭了,说我从来不跟他直接打电话,也不会发红包给他。
是呀,父亲言语不多,多年以来我们都是和母亲通电话,偶尔才会和他说两句,这样的习惯已经养成,和母亲通电话已经成了一种自然。却不想,我眼中的习惯,对父亲而言是关爱的缺失。他也需要直接的关心,也想多听听我的声音,多看看我,而不是通过母亲的转达。
前些天,我接到母亲电话,说父亲可能是因为舍不得丢掉多余的饭菜,导致得了急性肠胃炎,痛的死去活来,都哭了,好在去医院做过检查,打针吃药后就好些了。这是父亲好了之后,母亲告诉我的。怕我担心,当时父亲没让母亲打电话告诉我。我哭了,他总是这样疼我到骨子里。
父亲,我想对您说,以后我会记得常给您打电话,给您发语音,常回去看您。您和母亲辛辛苦苦,勤俭持家了大半辈子,现在可以将背上的担子都卸下来给我们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