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新冠肺炎最肆虐的日子正值初春,为避免感染风险,我采取网上预约线下送达的方式进行买菜。当时物流尚未恢复,菜场也未开放,可供选择的青菜品种较为单调,每天不是白菜就是包菜,直吃得口中寡淡心里发慌,这时我就无限思念起荠菜的清香来。
最早闻得荠菜大名是在古诗词里,《诗经.邶风.谷风》中云:“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宋代诗人方回说:“荠菜肥甜白酒香”,陆游也称:“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连文坛美食达人苏东坡都大为赞叹:“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可见荠菜确实肥美甘甜,引得文人墨客们又是“忘归”又是“绕麦田求”,因此若干年后,当我把这些诗词统统忘在脑后,唯独书中荠菜的滋味却时时魂牵梦萦。
说来可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荠菜长啥模样,自然不可能真正品尝,就是说,我心心念念的其实只是臆想中荠菜的味道——是一道精神会餐。本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求知精神,我曾经遍询亲友,不知是因为朋友圈范围太窄还是他们平日没关注这方面的知识,大家含糊其辞地说得不太清楚,我也就不得要领。
我便又问度娘,网上图文并茂介绍得非常详尽,说荠菜“基生叶丛生呈莲花座状”或“茎生叶窄披针形”,而且“花瓣白色”,文配图片,感觉很眼熟,似乎哪里见过。就在脑子一片混沌的时候,有热心人指着“雪里红”蔬菜说是“荠菜”,好在我“荠菜”虽不认得,对“雪里红”却还有印象,这才避免了“荠菜”的张冠李戴。
“三月三,地菜子煮蛋恰一餐。”每年农历三月三,我们这儿都要用地菜煮鸡蛋,据说吃了可以和肝明目。将地菜摘除黄叶留根洗净放进锅内,注入清水,与鸡蛋、红枣、桂圆、红糖同煮。一刻钟后揭开锅盖,热气蒸腾,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盛上一碗,红绿黑白色泽鲜艳,入口香甜欲罢不能。
地菜长在野外,叶子形如羽毛花色细白,长得有点像传说中的荠菜,地菜荠菜,“地”“荠”口音相似,我疑心这“地菜”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荠菜”。上网一查,果然地菜就是荠菜。没想到“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煮了这么多年的地菜鸡蛋,我竟一直不知地菜的庐山真面目,顿时有种拨云见日的亲切感。
揭开了荠菜的身世之谜,我就寻思着饮食之道。荠菜开花后一般用来熬汤入药,用于做菜吃就有些老了。在寒风呼啸的初春甚至更早的冬日,许多青菜还未萌芽,田间地头就已随处可见荠菜青翠的身影,此时其液汁丰沛茎叶肥嫩,最宜采食。
几经实践,我渐渐摸索出荠菜的一些做法。最家常的是将荠菜洗净后焯水摊凉,切碎拌入肉泥中包饺子,尝之鲜香可口,用来当早餐合适不过。复杂一点,是将荠菜打成糊糊,加入一定比例的糯米、面粉揉成青团,用熟花生碎末、黑芝麻、白糖做馅,再揉成球状上锅蒸熟,出锅时碧莹香软,非常养眼;也可以将有馅的青团直接压扁做成馅饼两面煎黄,则外酥里嫩糍糯Q弹。又或在煮豆腐汤时,滚水放入荠菜,绿白相间极是清雅宜人。再又熬粥开锅时撒入一把荠菜碎叶,香气弥漫别有一番滋味……
荠菜不仅味美,且有止血、消肿等功效,还可借以咏志。唐代著名宦官高力士就曾通过《感巫州荠菜》表达对君王的忠心,莎士比亚说:“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人们对荠菜的感情也是如此,每个喜爱她的人都可以从中找到慰藉。
4月8日,武汉解封重启,新冠肺炎战役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三月三,我也终于吃到了久违的地菜煮鸡蛋,感觉格外香甜。以前再寻常不过的生活,此刻变得特别珍贵和幸福。原来所谓的岁月静好,都只因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辛弃疾在《鹧鸪天》中说:“城中风雨愁桃李,春在溪头荠菜花。”,那些在疫情最艰难时刻“逆行”奋斗者的身影,不正像这不畏严寒、与风雪做斗争的荠菜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