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行里不远的黄兴北路二期工程完工了,这条路上的北正街等几条古老的街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笔直宽敞的黄兴北路。我很想让已经消逝的北正街在人们脑海中多留下点印象,不仅仅是因为我读周南中学时在这条街道上穿行六年的时光,更是因为很多人所不知道的,北正街在历史上留下的浓墨重彩的印记。
北正街,就是北门正街的意思,即古时北城门(湘春门)所正对着的街道。现在的湘春路在古时就是长沙城北边的护城河位置,如今护城河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兴汉门,经武门这些地名,隐约透露出这里曾矗立着一道城墙。北正街当年可是长沙最繁华最热闹的一条大街,是长沙城北的主要商业街。街上各种商铺如餐馆、茶馆、杂货店、药号、剧院等鳞次栉比,好不热闹,弥漫着浓厚的商业气息。
不仅如此,北正街上也有着浓厚的人文气息。古时科考,举子们从湘春门入城,从北正街折向东边的学宫街贡院参加考试。因此,这里的街道留下了不少文雅而又讨口彩的地名:紫东园——紫气东来;高升门——登第高升;文星桥——文星高照。贡院前还有文运街——文运畅盛;顺星桥——“顺乎文星,得中魁”。遥想当年,北正街上晃动过多少士子的身影,其中应该有一位叫做刘蜕的唐朝进士,在历史上留下了他独特的印记。刘蜕这个名字,大家可能很陌生,“破天荒”这个典故正是因他而生。当时荆南地区每年都解送举人赴京应考,可接连几十年没有考中一人。于是人们便将荆南一带称为“天荒”,并把荆南解送的考生称作“天荒解”。直到唐宣宗大中四年(850年),荆南解送的应试考生中,来自荆南治下的长沙,有个叫刘蜕的人终于考中了进士,于是人们将此事称为“破天荒”。刘蜕致仕后,就居住在北正街附近泰安里的“蜕园”。一千多年后的1890年,著名史学家陈寅恪先生出生在这里。
此时的“蜕园”是湘军将领周达武宅邸。辛亥革命后,周家恢复祖姓朱,因为他们家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后裔,属吉王一支。周达武之子周家纯也更名朱剑凡。1905年,朱剑凡先生毁家兴学,将“蜕园”捐出,用家产创办了周南女校,成为一代著名教育家。周南女校是清末中国第一所正式中、小学系统的女子学校。当时的北正街上,进进出出的女校学生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这些学生中,有中共中央第一任教育局长蔡畅;中共第一个女中央委员、第一任妇女部长向警予;中国第一个女法官钟期荣;中国第一个地球物理女工作者唐光后;中国第一位水利工程女专家肖先琼;中国第一个获得斯大林文学奖的女作家丁玲,九三学社创始人之一的劳君展,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中的王慕尧等等。此外,周南的学生还有杨开慧、朱仲丽(王稼祥夫人,毛泽东的保健医生)、廖静文(徐悲鸿夫人)、劳安(朱镕基夫人)、秦厚修(马英九母亲)•••••• 北正街上的周南女中,可以说是近代中国培养女性精英的“黄埔军校”。从这个意义上说,朱剑凡这位“蜕园”末代主人,远比千年前的初代主人,更当得起“破天荒”三字。
这条小小的街道,与中国近代史的纠葛还不止这些。北正街上有一座用麻石砌起来的建筑——长沙基督教圣公会礼拜堂,辛亥革命的元勋黄兴曾在此避险。1904年,黄兴在湘春路上的明德中学(当时叫明德学堂)教书,后成立华兴会,准备在农历十月初十即慈禧70岁生日那天发动长沙起义。然而,事情泄露起义失败,黄兴等革命党人遭到抓捕。在长沙圣公会牧师的帮助下,黄兴潜入北正街教堂躲了一个月,待局势稍缓后坐轮船离开了长沙。辛亥革命成功后黄兴回到长沙,还题写对联赠与教堂,对联至今保存完好。2002年,北正街教堂成为湖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黄兴当年躲避官府追捕惶惶不可终日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所藏身的街道,日后会以他的名字命名吧。
另外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则和国民党军队“五大主力”之一——整编七十四师的中将师长张灵甫有关。张灵甫的事迹,很多人都耳熟能详,此处不再赘述,鲜为人知的是,张灵甫与其最后一位夫人王玉龄就是在北正街上的一家理发店第一次见面的。王玉龄是长沙人,当时住在北正街附近的西园北里。这次见面,其实是张灵甫的一个朋友暗中撮合的结果。见面后不长时间,两人就结婚了。两年后的1947年5月,王玉龄生下儿子10天后,张灵甫在孟良崮阵亡。两人在北正街上初次相逢时,恐怕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了解了这么多之后,北正街让你刮目相看了吧。身边的这条街道,曾经与那么多的历史名人有过风云际会,隐隐约约牵动着时代的变迁。历史已经远去,连承载过这些历史的街道,都消失不见,想起来就让人怅然若失,只有文字的记载让我们知道,历史原来就在身边不远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