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余华不想做社会全科医生,他找寻细分市场,想给折磨人的世界拔牙。这次,他选择了一颗感伤而又残忍的牙口:卖血。尽管许三观和他的家人比活着的徐福贵幸运,他的故事也来得简单,但严峻而滑稽的情节看似普通,实则结构巧妙,令人叹为观止。
余华迷恋叙述的风趣,当我们试图去猜测下文时,总要被许三观、许玉兰和何小勇三者之间时而同盟时而对立的三角关系所雷倒,在那个毫无隐私的年代,随时哭诉,成了众目睽睽之下展示私密的利器,连内心的卑鄙与变态都要被游行示众,人在现实压榨下越来越自卑自绝,但陷入绝境的自尊,不断抽取着许三观越来越稀释的血,许三观卖血前要喝八大碗水但不能胀破尿肚子,卖血后必忍痛割爱点炒一盘猪肝加二两黄酒温一温以救将倾之躯。这些来自中国解放初期的冷峻传说,夹杂着卖血这样该死的贸易,傍上余华诙谐的批判利剑和悲壮的人道情怀,让人于荒谬中不得不停下来对照自查人性果真如此吗?于细腻中又去三番五次模拟小人物的真情流露是否确实如此?陪同许三观颠三倒四多次之后,似乎只有一起去坚毅,去固执,去希望,去失落,去绝望,去发掘,一起去感受贫穷至极,才对得起许三观。而事实上,你会发现,许三观和读者一样,人性会错乱,但仍有底线,人情会贩卖,但仍有温情。这恰是余华的目的与心声:死亡是凉爽的夜晚,但仍有不怕死的卖血和我们这个民族根深蒂固的感恩。
结局如期而至,人皆求生,许三观却愿为一个养了九年才发现不是亲生儿子的小子去死,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纠结的折磨。如此沉重,余华有力量使其轻松,许三观卖了那么多血,没死。而且,许三观离我们不远,据说该书出版不久,国内媒体就曝光了现实中大量卖血为生感染艾滋病的内幕,该书再次成功唤起社会的良知与记忆。仅此,也足够让我们为许三观鼓掌,他因爱卖血,因尊严卖血,因生存卖血,皆有情可原,因为,他走到了尽头,走到了极端,走到了天黑,他唯一可以平等交易的只有自己的血,尽管他每次学着师傅,狡猾地喝最多的水,把两碗血变成三碗。显而易见,许三观卖赢了,他解构了一代人离奇的生存迷局。兴许,也解构了你我,正如余华自序所言,这本书完成之后,他发现自己知道得并不比别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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