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寒潮时晚餐后散步，看到连排屋第五排一户人家虽然装了中央空调却没有开，在屋外用火盆生炭火。是哦，严寒时节纵然是中央空调也远不及那盆炭火热呼，带劲。看着邻居发炭火，让人不禁回味很久以前那盆暖暖的火……
从前湘西吉首的冬天似乎要比现在冷得多，住的几乎都是平房，感觉潮湿阴冷，室内自然既无空调也无暖气。冬天好像比现在要来得早，冷得多，北风呼啸“呜呜”作响声中常常会下起鹅毛大雪，不像现在城里几年都难得看到一回雪影子，高寒山上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至时如刀刮脸。上学时经常被冻得左脚蹭右脚，还要不停地搓着麻木的手，然后双手对嘴“呵呵”口中的那股热气再去捂冰冷的双耳。
彼时在湘西这个山旮旯里买木炭，既不难也不贵，但那时的人都很节约，用柴火煮饭炒菜后，灶塘里的余火挟出来装进罐子闷熄，就成了细木炭，平时攒起来预备冬用。冬天更甚，灶塘里的红灰灰都会撮到火盆或火笼里以添加热度；柴灰炭灰也不会随便倒掉，留给学生伢子学校交农肥，完全符合今时“环境友好，资源节约”之标准。家家备有火盆，条件好点的人家用市售标准火盆，稍次或节俭点的用个旧脸盆或破铁锅，四块板子凑起钉个架子、再支四个角就成了火盆，虽不太漂亮却经济实用。
“烤火”这个词在吉首话里为“向火”，冬天家家用火盆烧炭向火取暖，湘西老百姓当年取暖的最好方式恐怕也只有向火。简朴的家具、热腾腾的饭菜、开心的笑语、重复的老调故事、高音喇叭里单调的样板戏、灯罩下顶多25瓦的灯泡悬于火盆之上，映照着围火而坐的一家人，平和温馨。家中来客，主人会热情地起身迎客于火盆中央坐下，“来，向火，向火，热哈身”，端上一杯热茶，再用火钳将火盆里的火拔旺。亲切的言行、暖暖的炭火，即刻除掉客人进门所带寒气，炭火映红笑脸，轻声细语话家长，亲密犹似一家人。向火，既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能驱散寒意舒展人心。唐代诗人白居易在《问刘十九》中“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即此意境：雪天邀友，小饮御寒，促膝夜话。诗中没加任何修饰，蕴含生活气息，信手拈来，遂成妙文。
咱家也是围坐于火盆享受天伦之乐：母亲或打毛衣或做针线活，父亲或看书或辅导儿女学习，我们姊妹或读书或做作业，春节前父亲会带着我们在火盆边给远在天南海北的亲人们写信问候，决不允许呆在火盆边痴坐哈坐。父母告诫我们“人勤快点不会累死，只有懒斯人会懒死”，因而在火盆边我们要么读书要么跟母亲学针线活。父亲要求我们读书多一些，说“熟读唐诗三百诗，不会作诗也会吟”，给我们讲“滴水穿石”、“居安思危”、“熟能生巧”、“晴带雨伞、饱备饥粮”之道理；母亲则要求我们做事多一些，俺就是在火盆边学会了补衣服、绞裤边、钉扣子、打鞋底、剪鞋样、踩缝纫机、织毛衣、钩花，学会了做腊八豆、啪甜洒……偶尔母亲也会把红薯、洋芋放在火盆里煨熟分给我们，那是对儿女认真学习听话表现好的最高奖赏。男孩子要调皮些，弟弟小时候经常在屋外坪场乱蹦乱跳、滚铁环、坐滚珠车、踩高脚马，把布鞋搞得湿漉漉的回家，母亲怕他感冒则将他按在火盆边向火，脱下布鞋放在火盆边烘干。
在物资贫乏的苦难年代学生伢子也比现在苦得多，保暖衣高帮鞋羽绒服闻所未闻。家庭条件好点的孩子会带个小火笼塸点炭火御寒，条件稍次人家的娃儿就只有硬抻，下课后或在教室外蹦达跳跃，以最原始的方式增加热量；或逗到有火笼的同学处一起向火，向火的同时也增进了友谊。
如今社会进步、物资丰富、取暖方式多样，中央空调、电暖片、地暖、空调地暖一体机等品目繁多，让人装修时难以选择定夺，而电烤炉始终是最为经济合算的选择，犹如家里不管装有哪种空调也不能少了电扇一样，一般都会备有电烤炉。前不久帮母亲整理杂屋时发现还有两包木炭，老麻布口袋已经腐朽一碰就烂，一辈子节俭的母亲都爽快地说“丢掉算了”，老弟看看后还是找了几个编制袋分装，说“留到过年人多的时候烤，还过瘾些！”我想出也是，如果偶尔哪天停电也可以让老娘应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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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味从前那盆暖暖的火，有甜蜜、有苦涩，它伴随我们那一代人度过了物质相对贫乏但精神还算充实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