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父亲生前诗作《横塘恋》,潸然泪下,为父亲深恋难舍的乡情,也为年近九旬老人下笔如神的文采。其中一段“横塘有梅树,疏影美如诗,天香共国色,依依暮霭滋。”让我萌生一个意愿:种株梅花,遥望故乡,纪念父亲。
原以为寻梅是件难事。在湘西吉首生活了40多年,印象中从未见过梅花,即使看到也不见得会认识,一直以来都只在画里见过报春红梅,压根儿就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真正的梅花,更没有像热爱生活的人们那样,踏着皑皑白雪去寻找梅花的芳踪。问及一位好友,正巧他父亲多年前种有一株腊梅,现在老人年岁大了搬到儿子家同住,花却没有地方摆,这株梅花连同其他花草就养在屋顶托人管理,朋友说正好为他父亲养的花儿找了我这么个好下家。真没想到寻梅竟如此顺利。
又担心冬天是否可以移栽花木。可2013年的冬天出奇的好,到了冬月间,还和春天一般暖意融融,属初冬“小阳春”,园林专业人士说:“小阳春”栽花好。感谢天老爷,如此遂我愿。
移栽梅花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楚痛,鼻子发酸眼眶盈泪。就没有与先生同行,一直到他把这株梅花从朋友家搬进自家,在三楼平顶栽好后,才带着些许期待,些许忧伤,还有些许向往去看的。
初识梅花,满是失落。梅花的树枝干干的,黑黝黝的,布满了苞苞鼓鼓,没有一星半点的衬托,全然没有想象中的雅丽景致。于是怯怯地问先生:“你认得梅花吗?搞错了没有?”如果不是已经栽在自家屋顶的花坛里,我定会当作枯枝而弃之。
每天都会去看梅枝,感受它的变化。梅枝上的苞苞鼓鼓慢慢变大,枝干的颜色渐渐变深,由灰黑变成黑褐,愈发显得苍劲坚韧,继儿花蕾挤出点点蜡黄,这是腊梅花开的前兆。终于在父亲去世后第一个寒冬的一个夜晚,又上三楼,打开房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腊梅花开了!
腊梅花开。小小的花苞绽开一颗蕊,从黝黑的枝头上努力地钻出来。梅花不大却很有活力,细小的花瓣挤挤挨挨,花蕊包得很紧致,似乎没有一丁点儿的空隙。看着这些娇小的花蕊,我感受到了极强的生命力,即使没有绿叶的衬托,依旧可以开得如此美好!如此骄傲!
腊梅花开。三个寒冬过去,腊梅的花期却岁岁如约而至。不因季节的残酷而停止脚步。梅树已经干巴巴的,似乎看不到一点生机,黑黝黝的枝干斑驳陆离,像是裂开的土地,又像是老农的皱纹,写满了沧桑和轮回,生命却在树枝上延续,似乎在告诉人们季节的更替!
梅花很小,但极具风姿,淡定从容,令人从心底里喜欢上它。自古以来,就有许多文人骚客写下太多赞美梅花的诗篇,那些动人的文字相信一定可以给您留下深刻的印象:王安石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李商隐的“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陆游的“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喜欢梅花。它娇羞的花骨朵细小饱满,色彩自然优雅,形态艳而不俗,香味清而不腻。在寒冷的冬季,我想如果在故乡泉河之滨的横塘,在寒风簌簌而又万物萧条的山涧田野,在百花谢尽而又荒草凄清的小路墙角,忽然看到一株开得正艳的腊梅,心情一定会由灰暗转为灿烂。
喜欢梅花。它不惧风雪,不怕寒冷,开在万物颓废的季节,绽放在孤寂的枝头,那种果敢的美震撼人心。试想在白雪压枝的凄寒里,梅枝干上钻出的一颗颗或黄或红的娇艳花朵,勇敢而又坚强地在天寒地冷里唱着一曲冬天特有的歌谣,谁能不佩服腊梅的从容与淡定呢!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因思亲而压抑的心情在欣赏梅花的时刻也变得淡定从容起来,也许明天后天,腊梅黝黑光秃的枝头还将绽放出更多的花蕊,不管有没有绿叶的陪伴,都会年复一年地开花,开得如此赏心悦目,如此自然淡雅,然后坚忍不拔地迎接春天的到来。春天到来,百花争艳,而此时梅花却悄然退场,哺吐绿叶,以备来年。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父亲出生在一个书香名门之家,出生在腊梅花开的严寒季节,一生刚毅坚忍、慈心铁骨、自强不息,有如腊梅傲雪吐艳、凌寒留香、高风亮节。父亲给我们三姊妹留下一首《示儿女》诗:“吾家世代皆勤学,无限痴情望汝成;记取祖先遗训在,书山不负苦心人。”先祖也曾为胡家子孙留下祖训:“继先祖一脉真传,克勤克俭;教儿孙两行正路,唯读唯耕。”每每忆起父亲的教诲、先祖的遗训,就暗暗发誓勤奋努力。无奈天资有限勤奋不够,有负父亲的期盼与叮咛,因而时常自责不已。如今虽已“知天命”,但我仍然会以勤补掘,言传身教,将父亲与先祖的精神代代相传,报答父母的深恩和教诲。
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一个花期,在漫漫的岁月长河中不断开花。花开的瞬间,是一首美妙而无言的小诗:坚守一份和谐与幸福,一份对亲人的牵挂与责任,就有了微笑的根基和营养。自然开放的花朵是最美的,轻松的微笑是人生最灿烂的。修身养性、热爱生活、勤奋工作、简单朴素、宽厚待人,幸福就会在心灵的花瓣上恒久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