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驰初三了。越来越让我看不懂。
昨天在他的倡议下，我们全家驱车到长沙贺龙体育馆参加“心得乐”穷娃面对面捐助活动。小驰捐了1000元，是自己全部的零花钱，就连外婆前两天才给的500元压岁钱也加进去了。“你们也得捐点”，小驰要求。他爸爸说：“那我们也捐1000元”，“小气，得分开捐”。他又教育我：“妈，你看你一柜子的衣服，有什么用？省下来的钱捐给小朋友多好”。最后我们全家决定一人捐1000元。但他对我们的表现还并不是很满意。
我想起了一年前，初二期末时，学杂费年终清算，要交1000元左右，我让小驰自己在零花钱中交，因为他有几千元压岁钱全部自理，不上交，然后我们约定学校里的花销由他自行负责，他说这一部分相当于学费，不能算在日常花销中，我不同意，说应该算，然后两个人开始理论，小驰义愤填膺地说：“你这是侵略，就像日本霸占钓鱼岛一样的侵略，钓鱼岛虽然小，但也是中国的国土不！”我没搞懂怎么和钓鱼岛扯上边，但我知道他可能要表达那种愤怒可能是一样的。最后，我让步了，帮他交了，但我觉得他小小年纪挺财迷心窍的。
这一次他让我刮目相看了。我问他：“小驰，为什么你突然这么大方了，上次你还为钱跟我吵架呢？”“哦，去年我有想要的东西，想自己省下钱来，买个好手机，但现在我不想要了，我无欲无求，觉得拿着这些钱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捐给那些穷孩子有意义”。
啊？无欲无求？那么高深的境界？一个初中的孩子？我回想小驰的一些行为，他有一条校裤，从初一穿到初三，裤脚吊到脚脖子那了，短了一大截，而且右膝盖还破了个大洞，奶奶已经给他补过两次，现今都有一个大大的补巴，他不以为意，每天穿着四处晃荡。我们多次强烈要求，他买一条新的，他坚决不从。鞋子也是，不穿坏一双，绝不买第二双，绝不会同时换着穿两双。棉袄也就一件，穿一整个冬天，买了另外一件，基本不穿。我们要求他注意一下仪表形象，他说那又没什么关系，我们要他不要那么小气，他说不是小气，而是够了，不需要那么多。他从不爱吃海鲜什么的贵菜，最爱的就是辣椒炒肉，还有榨菜肉丝粉。
他过了个美美的寒假，面临中考，很多初三学生都在抓紧最后一个假期冲刺，补课，制定学习计划，加紧复习。他拒绝一切补习，每天睡到十点多起来，玩玩电脑，吃了中饭，睡睡午觉，我们很着急，小驰很淡定。我们跟他谈，他说：好像除了练字、补习、锻炼三大老调重弹，我们没什么新话题，所以没什么必要谈。小驰写得一手外星文，基本已经不像汉字。“不补习，至少你练练字吧！”我们继续劝说，他就关上房门，再也不出来。关了几天，他爸急了，怕他憋坏了，不要求补习了，要求他走出房门，出去玩。好吧，他赢了。我担心地问他：“小驰，要是考不上四大名校，怎么办？学籍在长沙，可能就只能到很差的学校读了”。“没关系，我无欲无求，考到哪，我就读哪”。又一个无欲无求。
可是我们还是有追求的。寒假总有些信息发到手机上，如刘老师辅导站、敬业修才学校、惟楚有才学校等等什么的，既有一对一的，也有包冲A的，还有理实班培训的。不死心的我们一次次问他，总是得到两字：不去！有一次信息说是期末考试针对性复习的，我问小驰要不要去听听，他告诉我，有些孩子参加了某些班，的确提分较快，但我看过他们的习题，有一些就是考试题目，你觉得有意义吗？他严肃地问我：“你说，节操和分数哪个重要！”我无语。节操！这种上了境界的东西，感觉小驰说来是那么义正词严。但我拿不准，觉得此时看起来，“节操”长得好像“托辞”，又长得好像“偏激”。
又听人说，思维还算活跃，但又不太努力，没什么学习兴趣，成绩一般的小朋友出国可能不错，可能更有益激发他学习的兴趣。于是我又找他谈心，问他想不想去国外看看，学习学习，涨涨见识？“为什么要去国外？”“因为国外的教育发达一些啊！”“这我就不同意你了，我们中华五千年文化，出过孔子这样的大教育家，你能说中国的教育不发达？”“但是现在确实要承认，人家比我们先进，现在有很多人都选择出国学习了呢！”“出国、出国，你们都想出国！那我们国家怎么办！你这纯粹是崇洋媚外！”小驰将床板重重一拍，义愤填膺地向我吼道。好热血的青年！“小驰，听说过，师夷长技以制夷吗，我们出国学习人家的先进理念、知识、技术，将来可以回国报效国家啊！这样不好吗？”“不好！不去”谈话于是又结束了。
我现在感觉小驰就像一道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水泼不进，不论我们说什么，都不听，一心一意按自己的想法走。我们围着这铜墙铁壁团团转，就是不得其门而入。那里面是我所不了解的世界。
常常听说有青春期。孩子们的青春期是什么样的呢？是叛逆？是热血？是偏激？是自以为是？
我又想，究竟什么是初中孩子的无欲无求？我想那也许用迷茫，没有方向更贴切吧？其实青春期孩子的父母，又何尝不是迷茫，没有方向？也许我们看到了方向，无数的父母也指引着同一个方向，但孩子们最终走出来的路却千差万别。也许问题就在于：每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种子，我们却用统一的大树的标准来要求他们。
常听人说，育人与植树有异曲同工之妙。记得最厉害的种树高手郭橐驼种树秘诀就是：顺木之天，以致其性。这种观念是“无为”的观念。但最近狼爸、虎妈也很流行。据说严格的要求，严苛的训练，将来孩子成功了，会感谢父母的坚持和付出。这是“有为”的观念。介于“有为”和“无为”、“管”与“不管”之间的，是守望。
也许孩子们总会找到自己生命的出口，走上各自的人生道路，也许会犯很多错吧？品尝很多苦闷、失败、沮丧、难过的滋味，但也会有欣喜、快乐、开心、愉悦的时候。不管什么滋味，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滋味，那是他们独特的人生经历，那是他们自己要为之负责的选择。也许我们唯有守望，就像海上的灯塔一样，目送他们远航，迎接他们归来。无论什么时候，我们在这里，接纳包容他的一切。
小驰，我们看不懂你，也奈何不了你，但我们就在这里，永远和守望和守护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