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称为“老黄牛”的是我的表哥——八面山林场的一名老职工。国庆节时,我们去八面山看日出,顺道去林场探望他。只见五十出头的表哥,一米六五的个头,单薄的身材,发微白、眼微花、背微驼,粗糙的双手上贴满创口贴,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迷彩服,脚穿一双沾满泥土的解放鞋,说起话来时不时发出轻轻的咳嗽声。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集隐忍、包容、勤劳、能干、责任、担当、低调、顽强、溺爱于一身,在我看来,他应该就是林场职工中有代表性的人物,也是中国丈夫和父亲的典型代表,更是“老黄牛”的真实写照。
表哥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的高中生,本是个聪明、勤快又有理想的小伙子。毕业后曾在金银铺小学当过近十年的民办教师,后来因金银铺划归八面山林场管辖,小学也被撤并,表哥便转行当了一名林场职工。经过多年不懈努力,表哥因工作出色而晋升为林场领导,带领林场职工守林、护林、造林。表哥通过自学,略懂医术,且熟识药材。八面山上的药材种类繁多,他均能识别,并熟知它们的药性。表哥勤劳、低调,林场场部离家不远,业余时间,在家门口种菜、养鸡、养猪、养蜂、种茶、制茶、采药,甚至腌咸蛋、烘腊肉、抖糍粑,样样在行。也因为林场职工工资较低,他在业余时,需要去采些药材、拣些香菇、制些茶叶、取些蜂蜜等等,补贴家用,支撑着这个四口之家。
表哥的前妻属父母包办,亲上加亲,二十多年的婚姻中,两人育有一子一女。表嫂心高命薄,自己是一名赤脚医生,却从与表哥结婚时起将自己的男人跟别人攀比,越比越觉得自己的没本事、窝囊,一天到晚唠叨不停,直到临终前,我们去医院探望她时还在抱怨表哥窝囊。然而表哥把这一切都当成是激励自己的动力吧,虽然心里觉得憋屈,也只是把心里话记于日记中,从来不争辩、不反驳,也不跟表嫂吵架(起码我们没听说他们吵过架),一如既往的用自己并不高大、魁梧的身躯,用自己的勤劳、能干和隐忍默默地付出,支撑起这个家。或许是郁郁寡欢和终日攀比的性格使然吧,心理不平衡的表嫂在她40多岁时罹患乳腺癌,表哥卖尽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举债累累送表嫂到处求医问药,最后她还是带着抱怨和遗憾,撒手人寰,到天堂去寻找她心目中的幸福生活去了。
表哥的现任妻子是个离异的城里人。她为人热情大方,跟亲友、邻里关系融洽,对表哥也还体贴,两个人也比较讲得来。身边来了一个知冷知热的老伴,表哥也尝到了幸福生活的滋味。但是这个表嫂出生在县城,从没干过农活,对田里土里山上的农活一窍不通,也不想学,连表哥种好了菜,也不想去地里摘。表哥很包容她,为她在附近的电站找了一份发电的工作,表哥除了在林场上班外,包揽了家中所有的农活。表哥脾气相当好,给予表嫂充分的自由,表嫂一个月只上十天班,其余二十天就回城里找老朋友玩去了,表哥也从不责怪她。倒是我(我和表嫂是很要好的朋友)有时看不惯了,会给表嫂善意的提醒,让她多陪陪表哥,免得让表哥一个人在林场孤单寂寞。
有可能是由于近亲结婚的缘故,亦或是表哥表嫂太溺爱孩子的缘故吧,表哥的儿子因为资质一般,高中毕业未能考上大学,只身去了广东打工。在广东的几年,由于没有技术专长,又不愿吃苦,除了长了年龄和长了一副强壮身体外,没学到什么本事,也没挣到什么钱。回到桂东县城,家人给他介绍了几份工作都是做不了多久就做不下去了,后来干脆就坐在家里当起了“啃老”族。没钱花时就拿信用卡去刷,到期还不起,就向父亲伸手。表哥好像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无可奈何,乖乖的帮他去还了信用卡欠款。表哥的儿子到了要结婚的年龄,经人介绍,结识了一个小学代课老师,两人倒是一见钟情,很快就进入了谈婚论嫁议程。但是,结婚得需要大笔的钱呀,儿子没工作没收入,儿媳一个代课老师,收入也不高,怎么办?没办法,表哥只得想方设法去筹钱呀!一边卖光了自己这几年积存下来的药材、香菇和茶叶,一边砍光了自家山上的一片竹林,好不容易凑了几万元,帮儿子把婚事办妥了。成了家的儿子在儿媳的督促下终于去做了协警,不管钱多钱少,好歹也算有了较为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过了几个月,儿媳怀孕了,为他们家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表哥心里很高兴,又担心儿媳受苦,干脆叫儿媳别去上班了,在家带孩子,家里的一切开销用度由他来解决。于是承包一些小工程在做。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想着去学开拖拉机,说是八面山林场现在正在搞开发,开拖拉机赚钱快。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如果表哥的儿子能在当了父亲之后,意识到了当父亲的艰难和不易,像自己的父亲一样能吃苦、能霸蛮、有责任、有担当,表哥这头“老黄牛”也就该歇歇脚、享享福了。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