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乡的时候,青年点后面是一座小山。山不高,但占地颇大。四周绿树葱茏,犹以刺槐居多。
知识青年们不大喜欢这种树。每年冬天,青年点都要组织全体知青上山拾掇枯树枝,生炉子、烧炕之用。对满山的刺槐,我们大都敬而远之。
只有槐花开了的时候,我们才会惦念起它。
槐花有一种温软的甜香。花开的时候,那若有若无的淡淡甜香,就会漫过破烂的院墙,一阵一阵地冲击着我们的心田。
早晨,大家都早早的打开窗户,大口贪婪吸韵着,仿佛把自身藏于大自然之中…….
下工后,我们就到后山采槐花。采摘的工具是一根绑上镰刀的长竿,看到哪棵树槐花多。用锋利的镰刀一削,就把带花树枝削下来。插到罐头瓶子里独自享受……
不用几天,很多树就惨不忍睹了。花多的最惨,只剩下了几根光溜的树杈子惨白着指向天空。
后山住着一个外地的养蜂人。
据说是建国前毕业的农业大学的高材生,是戴帽的“右派分子”,还时常去大队部汇报思想情况。
看到我们肆无忌惮地破坏树木,他也只能老远看着,只有看到有的实在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他才会过来,小声的央求的说:“知识青年”同学们,再弄下去这树就没命了。
我们认为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他的蜜蜂着想罢了。蜜蜂实在不讨我们喜欢,常飞到我们青年点的宿舍,虽然不蜇人,却让我们害怕。
他说他的,我们就不听。养蜂人叹着气,搓着手走开。
养蜂的人喜欢槐树,每年春天都弄些小树苗,到处栽。青年点的“知青”们觉得这人真是财迷心窍,那么多的槐花能养多少蜜蜂啊,他还要栽树。
其实大队每年都组织当地的小学生和青年点的“知识青年”到山上植树,越来越发现可以栽树的地方大都被他栽上了刺槐。青年点的我们想把他的树苗拔了,栽上我们的扬树。养蜂人不同意,他说这山上土太薄,天一旱,杨树就受不了,恐怕长不起来。我们觉得他的话未免太自私。
尤其是“知识青年”的鄙人还引出茅盾的《白杨礼赞》进行忽悠。 毁了一些刺槐,种上了杨树苗。
真如养蜂人所说:杨树一棵也没有活下来。
上山下乡的第二年,养蜂人找到大队负责人,说他要走了,回老家河北一乡下养老了,(后来才知道落实政策,摘右派帽子了)这山上的树就拜托大队革委会多费心了。大队革命委员会主任很惊愕,因为这山是养蜂人承包的,那些树他满可以伐了卖钱。
养蜂人说:山没有树就成了荒山,树是属于大山的,不是他自己,他也不能伐。
临走的前一天,他把那年产的蜂蜜全部送给了青年点,说是感谢青年点同学们的照顾,那些“不懂事”的小蜜蜂常叨扰青年点的同学,并鼓励我们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让荒山变绿洲,这些蜂蜜是一点小意思。我们,特别是鄙人觉得汗颜,是小蜜蜂不懂事?还是我们不懂事……但那“槐树花蜜”真的好喝,清香甜润。
直到现在,每当春天槐树花开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个“养蜂的大爷”,仿佛那漫山遍野的槐树就在眼前,垂涎欲滴起那清香的槐树花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