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世界杯之于我,原本只是友人极力撺掇下的无聊消遣。谁曾想,却如孩童在海滩上嬉戏偶然拾得的彩贝,它在我此后的成长岁月中一路相伴,承载了无数如梦如幻的青春往事,历久弥新。
我的世界杯情结始于98年的法兰西之夏。作为大学新鲜人,我对一切新奇热闹的玩意儿都敞开胸怀、全盘接纳。既然要看世界杯,那一等一的大事是选择自己支持的主队。在冠军争夺的大热门中,不乏南美双雄、欧洲列强,间或还有亚非和中北欧兄弟以黑马之姿搅浑一江春水。托国足们的福,中国的一众球迷完全可以放下“叛国”的包袱,勇敢地“崇洋媚外”。彼时的我,因为卡纳瓦罗而义无反顾地归顺在了意大利队的蓝色旗帜下,为它欢喜为它忧,至今感慨一为“意迷”深似海,回首已是百年身。作为女球迷,总容易惹来旁人的误解,男人们会认为你看球的动机不纯。其实,这就像男人看时装表演一样,扪心自问下自己究竟是真在关注时装的设计理念,还是在对着衣服下前凸后翘的魔鬼身材流口水呢?既然有那么多脸蛋与球技俱佳的球星,干嘛非得对着“龅牙罗”恶心自己呢,难道只有追捧满脸横肉的“卤泥”、顶着一脑袋方便面的普约尔和魔兽德罗巴才算真球迷吗?男人这种酸葡萄的心理真是要不得。话说回来,虽然号称“意迷”,但当年为了捞奖学金而埋头准备考试的我几乎没怎么看比赛,而且还正义凛然地谴责不顾第二天就要考试而爬墙出去看球的室友,从此被室友冠以“马列主义老太太”的头衔嘲笑了四年。
2002年的世界杯落户在一衣带水的韩日,让我们这些饱受时差之苦的球迷彻底从熊猫眼中解脱出来。这一年夏天,我在实习,兼职家教,并满心欢喜地准备着新阶段的学习生活。但这届杯赛留给我的记忆却让这份喜悦大打折扣,齐达内领衔的卫冕冠军狼狈倒在小组赛,老巴蒂斯图塔随风而逝的眼泪和“风之子”卡尼吉亚最后的背影,定格了潘帕斯草原风华一代的绝唱,而安贞焕的那粒金球则让亚平宁上空的蓝天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水汽。当终场哨吹响时,我接到同学枫的电话,她是因扎吉的拥趸,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握着电话线,我也忍不住哽咽,为我们钟爱的蓝色,为四年的守望,更为我们终将逝去的大学美好时光。
随后的日子,我继续求学的历程,在繁重的学业和艰苦的考试之余,足球成了最简单的心灵慰藉。其间经历了04年的欧洲杯,当年爬墙出去看球的室友换了座城市、换了间学校,继续成为我的同窗噩梦,并彻底将我改造成了目无校风校纪、半夜起来吃烧烤喝啤酒看球的夜猫子。再后来,又到了毕业,论文答辩,求职考试,一场接一场。在一片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后,我终于“花”落建行,而此时德国世界杯也如期而至。在建行的大家庭里,我找到了更多志同道合的球迷朋友。揭幕战那晚,我们济济一堂,啤酒加鸭脖子,呐喊喝彩,尽情狂欢。这是我们的节日,是四年一次的朝拜,是成人世界一场如梦如幻的盛大童话舞会。
旦复旦兮,花开花落,在四年磕磕绊绊的摸索与历练后,步入而立之年的我成了职场上的老人了。看球的人老了,踢球的人也老了。今年的世界杯注定是一场江湖掌门人的大换血,是一个时代的球员驰骋沙场指点江山历史的结束。遥想当年,他们也曾意气风发,睥睨群雄,凭一己之力助球队过关斩将,享受万民之顶礼膜拜。他们也会失误,状态低迷,甚至一度成为失利的“罪人”。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然而,花易飘零人易老,当岁月染上了霜鬓,当伤病侵袭着躯体,纵有天人之姿的他们也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颅,黯然淡出人们的视线。生如夏花般灿烂,逝如秋叶般静美。世界杯的绿茵场记录了一辈又一辈球员激情与荣耀的瞬间,却也同样冷漠地见证了他们落寞的背影、悲情的离别,他们的故事从此成为一段传奇,成为故纸堆里的一张张照片、一个个数据。但正如麦克阿瑟所说,老兵永远不死,只会慢慢凋零。那些真正热爱他们的球迷,将会固执地记住他们,记住那些幸福与悲情的片段,那些煎熬的历程和最美好的岁月,连同自己往昔恣意轻狂的青春年华,一起尘封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继续地、永远地,爱下去。
就像那首民谣唱的: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是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当7月12日清晨第一缕曙光照亮约翰内斯堡的足球城体育场时,新的命运之轮开始忠实而缓慢地转动起来。2014年,足球回家。遥远的马拉卡纳球场隐约有桑巴的鼓点声传来,年轻的新星正冉冉升起,静心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