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很深了,我突然从梦中醒来,再也难以入眠。我披上衣衫来到阳台,眺望流光溢彩的邵阳城之夜,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不禁浮想联翩,跟着梦境,不由得回想起那雄壮、辽阔、恬静、明媚的朝鲜西海岸,回想起那西海岸深处构筑的炮兵阵地、观测所,回想起那早已流逝的青春岁月……
志愿军总部获得情报,美国侵略军,又想做仁川登陆的“美梦”,企图从朝鲜西海岸登陆,妄想挽回败局。我志愿军部分部队,根据总部的命令,纷纷调往西海岸,准备抗登作战,我们连是其中的一个战斗分队。到达西海岸后,一边构筑工事,一边进行生与死的教育。通过教育使我认识到,人总是要死的,只要死得其所,就重于泰山。那时,我已经是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员,决心为取得反登陆作战的胜利,流尽最后一滴血。
刚到西海岸,我们指挥排的主要任务是构筑重磅炸弹也炸不塌的观测所。农村长大的我从小就养成了不怕干粗活的习惯。我每天都是和战友们一起打眼放炮,与沙石泥土较劲,一根竹扁担,两个箩筐,挑了一担又一担,把衣服磨破了,肩压肿了。有时候,全是石头没有土,看上去没有几块,挑起来却真觉得不好对付啊!有一次累得不行了,便躺在一个自然山洞里休息一下,不自不觉就进入了梦乡。当中午休工时,全排集合发现少一个人,大伙找来找去,在山洞里发现了我,战友们开玩笑说:“在洞房里睡觉是什么滋味啊?”
当年从观测所到炮阵地的路,是全排战士来往扛粮踏出来的,西海岸的天气多雨,所以,我们每次回连队都是满脚黄泥,故而大家有句口头禅:“泥腿子回来啦!”
我们构筑观测所的山麓下有一个村庄,每天劳动之余的晚上就睡在朝鲜老乡家里。一天深夜,我被一种铺天盖地的响声惊醒,细听,是浩荡的春风刮过来了,房外远处垂柳吹得莎莎直响;近些,风掠过透风的墙、屋角,发出哨子般的声音,这多么像房东大爷教我吹柳笛的柳笛声啊。一次,一场春雨过后,柳树郁郁葱葱,看得人心里痒痒的。大爷拿着一把锄头,领着一脸兴奋的我来到村里最高大的柳树下,他高高举起锄头,猛地一拉,一蓬树枝应声而落。大爷蹲下身来,选中一段枝条,用他粗糙的大手,轻轻的拧啊拧,然后就顺势一拉,一截鲜嫩的柳皮管出现在他手里,他把其中的一段表皮刮下一圈,在将其稍稍拍扁,放到嘴里吹出嘹亮动听的声音来。接着,他又做了一个小的给我,其声音尖细嘹亮,于是大爷和我就出来了段合奏。我仰望着蓝天、白云、翠柳,在看看大爷雪白色的灰衫,布满皱纹的脸和脸上,我有了一个“新发现”:我用手比喻说:“大爷啊!你像老柳树!”大爷不由得哈哈大笑。
山和山搭起了西海岸的骨架,沙滩和海水串起了西海岸的柔肠。来到西海岸,看到漫山遍野的马尾松树刺破蓝天,海水清澈如镜。只有真正被这片神奇的土地拥抱过的人,才能真切地体会到西海岸胸怀的博大和亲切,只有真正融入过西海岸的志愿军战士,才能对它注入真挚的情感,现在的我,经常在梦里回到那令人魂牵梦绕的朝鲜西海岸,那里流下了我无数的汗水、泪水和欢乐。它永远成为我生命最闪亮的一页。它让我不能忘却那战友间互相帮助的深厚友谊。
在西海岸,我抚摸过朝鲜人民栽培起来的“红玉”苹果树,亲吻过朝鲜人民打击侵略者的炮台遗迹。离开朝鲜西海岸几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想念着这片热土,我无时无刻不怀念着和朝鲜人民一起欢乐的场景。昔日那朝鲜人民载歌载舞的场面依然记忆犹新,多少传奇故事和朝鲜歌谣依然古韵悠悠……